下午第三节课后，照例是全年级体锻的时间。天色灰蒙蒙的，云层压得低，我们被驱赶到操场上，排成歪歪扭扭的方阵，在口令声中做着动作。一切都显得按部就班，直到第一滴雨凉丝丝地落在鼻尖。
雨点紧接着啪嗒落下，在深绿色的操场上晕开一片片深痕。队伍里响起一阵压低了的骚动，像是默契的期待。“各班退场！”级长终于不情愿地喊出这一句。整个操场顷刻松懈下来，化作一片流动的喧哗。
人们笑着往教学楼跑，推搡着，招呼着，仿佛这雨是一场及时的恩赐。回到教室，收拾书包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偶然获释的轻松——这雨，倒像是专程为我们偷来的一段空隙。
我站在校门口等车，心里还漾着那点窃喜。天色却骤然彻底暗了下来。
风毫无征兆地卷地而起，呼啸着窜过树梢，裹挟落叶和尘土噼里啪啦打来。我下意识躲向一旁笨重的户外遮阳伞下，那铁骨铮铮的架势，瞧着仿佛能扛住狂风。
可风真的烈起来了。伞面猛地向上掀翻，整个伞体轰然朝我这边倒来。根本不及躲闪，铁杆子已结实砸中左臂。
一阵锐痛窜上来，我倒抽一口冷气，再顾不得雨，扭头就向教学楼下的架空层逃去。
方才还心存感激的雨，转眼就还以一记重击。
架空层里挤满了躲雨的人，大家都躲在最靠里的地方。风却裹着雨水一阵阵灌进来，湿漉漉的空气弥漫着无措。我看见雨水从各种缝隙渗入，角落一根柱子的铁盖不住地涌出水，像一眼无奈的泉。
我揉着作痛的手臂，忽然怔住了。
不过半小时前，我们还把这雨当作解脱，为它欢呼；转眼间，它却显露出另一副面目：呼啸，粗暴，不容分说。
雨从来不是为我们而下的。它不因我们渴求闲暇便降临，也不因我们受挫挨淋而止息。雨只是雨。它落下，它席卷，它静默或疯狂，都出自它自身的逻辑。我们的喜与厌，不过是它恰好顺应或阻碍了我们此刻的生存。
世上的许多事，大约都是如此：并不为谁而来，也不为谁停留。真正的懂得，或许是开始看见事物本来的姿态；对世间那些宏大却无关人情的力量，存一份敬畏，而不止于计较利弊、分别恩仇。
雨仍未停。而我们，终要学会如何与它共处。